两人视线碰撞。
李元景笑了笑,他知道沈薇有办法处理眼前的小摩擦。
“主子,需要给那外臣换一壶酒吗?”采莲小声询问。
沈薇摇摇头。
沈薇放下手里的茶杯,状似不经意地问柳如烟:“梅嫔,这南楚外臣说梅花酿味如泔水,你如何看?”
柳如烟是梅花的资深爱好者。
她喜欢穿白梅同色的衣裳,戴梅花发簪,用梅花纸,画梅花图,也喜欢饮梅花酿。可惜她酒量不好,一两杯下肚便开始醉了。
此时听到沈薇的询问,柳如烟摁着眉心,混沌的意识里抓住沈薇话里的关键词——外臣说梅花酿如泔水。
柳如烟顿时冷笑,她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眸子,打量那南楚使臣,宛如在看什么不入流的货色。
柳如烟唇角微启:“梅花酿,取用寒冬枝头盛开的白梅,发酵三年才得一缸。南楚冬日无寒梅,尔等从穷乡僻壤出来,竟然污蔑这罕见的好酒。”
清华殿顿时安静。
谁也没想到,梅嫔竟然当面嘲讽南楚使臣不识货。
不过,骂出来的感觉还挺爽。
那南楚使臣托腮,唇角勾起一抹笑容,似笑非笑:“可在下喝的这壶酒,真是酸臭的——”
柳如烟已经醉意上头,她听不得别人嘲讽她最爱的梅花酿,便冷冷驳斥:“墙上芦苇,头重脚轻根底浅;山间竹笋,嘴尖皮厚腹中空。蛤蟆鼠辈,偶饮佳酿,蓄意点评,不知深浅。”
南楚使臣:...
柳如烟又打量南楚使臣那张平庸的脸:“相鼠有皮,人而无仪。依本宫看,酒水甘醇,偏偏阁下嘴臭,才把佳酿尝出酸臭。”
南楚使臣:...
女眷席位的张妙玉没忍住,噗嗤笑出声。
看热闹的南楚使臣一个个面色不佳。沈薇适当地开口:“梅嫔醉了,醉酒之人总爱说些真话,实在不妥。来人,把梅嫔带回毓秀宫醒酒。”
宫女上前,将醉醺醺的柳如烟搀扶着送走。
柳如烟醉意明显,却还不忘告诉沈薇:宸贵妃,梅花酿珍贵,您还是别给不识货的外人饮用,暴殄天物。”
沈薇手帕捂嘴,故作严肃:“把梅嫔带下去。”
顿了顿,沈薇又笑盈盈地看向被辱骂的南楚使臣:“梅嫔不胜酒力,南楚乃礼仪之邦,这位南楚外臣必是心胸宽阔之人,应该不会和一个后宫妇人计较吧。”
南楚使臣深深看了眼沈薇。
这话说得妙,若是南楚和梅嫔计较,反倒显得南楚使臣小气。
他勾勾唇角,相貌平平的脸上看不出喜怒,只放下酒杯:“是外臣口拙,饮不得好酒,错怪了庆国贵妃,外臣给贵妃道歉。”
他拱拱手,表示歉意。
小小的风波平息,佳肴陆陆续续端上来,歌舞升平。酒过三巡之后,李元景手一拍,两名穿铁甲的虎卫进殿。
殿中央设置靶子,两名虎卫一个手拿改造过的火枪,一个手拿改造过的弓弩,给南楚使臣表演了一回百步穿杨。
南楚使臣脸色难看,知道这是庆帝在宣扬大庆的武力,警告南楚使团别妄动异心。
一场晚宴,众人各怀心思。
男宾席,那个被柳如烟嘲讽的南楚使臣自顾自饮酒吃菜,宛如没事人一般。他端着精致的白玉酒杯,抬头喝酒的空档,眸光扫向主座珠帘后的李元景和沈薇。
大庆皇帝身穿黑金朝服,威严俊朗;
大庆贵妃一袭金红吉服,华美贵气;
两人感情很好,偶尔头挨着头,低低诉说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话。
庆国上下人人皆知,皇帝李元景如今盛宠宸贵妃沈氏。这宸贵妃出身贫寒,身居高位却没有恃宠而骄,心系百姓民生,体恤后宫嫔妃,是出了名的贤德之妃。
南楚使臣饮下一杯醇厚的梅花酿,啧了声:“这酒真酸。”
...
...
接风宴结束,在宴席上,沈薇不得已多喝了两杯梅花酿。她酒量一向不太好,醉意上头,意识还算清醒。
终于熬到宴会结束,群臣起身叩拜,陆陆续续离去。李元景让宫人把沈薇送回永宁宫,自己则是传了礼部和兵部官员,再次确认南楚使团的安置问题。
春日夜晚凉爽,宫道两侧亮起宫灯,沈薇坐在微摇晃的轿辇上, 轿辇摇晃,沈薇胃里一阵晕车般的恶心,她招呼轿辇停下,还是打算步行回宫。
刚走两步,沈薇胃里的恶心加剧,她走到花坛边吐了。采莲吓了一跳,忙轻轻拍着沈薇的后背:“主子,吉祥已经跑回去拿醒酒汤了,您再等一等。”
沈薇道:“本宫没事——阿嚏——”
花坛里落栽种的鲜花香味扑鼻,沈薇没忍住,又打了几个喷嚏。眼睛发痒,鼻子发痒,眼角里沁润出泪水。
喷嚏连连,实在难受。
沈薇真想把后宫里的花全都拔了。
沈薇擦擦因打喷嚏而流出的眼泪,吹着花园微凉的春风,昏沉的醉意也散了几分。
“哟,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?又吐又哭,好生可怜。”一道略显好奇的嗓音响起。
沈薇回过头。
瞧见那个相貌平平的南楚外臣。
他信步从繁花锦簇中走出来,绛紫色宽大外袍迎风而动,月光洒落,像是从黑暗深渊里走出来的诡异妖鬼。